经常会给大家推荐一些网飞制作的纪录片剧集，其实最近就推了不
虽然它们看似冷门又小众，但大多有两个优势，一是评价好，值得看；二则是确实制作精良。
你会感觉网飞拍纪录片是有一套模板的，这些作品都是形式工整，内容抽丝剥茧，对某个社会议题有很深入的讨论。
但其实对于网飞的这些纪录片来说，真正触目惊心的都不是案件本身，他们也从来不会止步于案件本身。
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个编剧法则，“如果观众足够了解一个人，就一定会爱上他/她”。
对于纪录片来说而言同样是如此。无论是怎样的案件，只要你挖得够深，一定能在这背后找到足够惊人的故事。
因为，魔鬼总是藏在细节之中。
今天想要和大家聊的这套网飞记录片剧集《盖布瑞案：消逝的小生命》就是这样。
它不仅够「骇人听闻」，而且也够「深刻」。
这部剧目前在豆瓣高达9.2分，和之前我们推荐过的几部相比，评分还要更高一些。究其原因在于，剧中所讨论的案件，和我们的生活更接近，也更容易让观众产生共情。
它的主题是「虐待儿童」。
我们也警告本文读者：
下面你将看到的内容，可能会非常、非常地让人一些人难以接受。
但我依然相信，每位父母都应该看看这部纪录片，去想一想，自己为什么要做父母，以及，自己是否是个称职的父母。
2013年，美国加州北部的棕榈谷，一名八岁的小男孩被他的亲生母亲及其男友殴打致死。
当医务人员为他施以急救并见到他的身体时，所有人都震惊了。他们从未见过有哪一名儿童受过这么重的伤。
他的头部颅骨凹陷骨折，脸上全是划口和淤青。
脖子上有大面积烫伤，全身有烟头烫伤，脚上有擦伤和勒痕。像是被人在地上拖拽和捆绑过。甚至身上还有数据线造成的鞭痕。
他的肋骨多处断裂，肺部和腹股沟里有BB枪的塑料子弹。每一根手指上都有伤。
这个男孩死时遍体鳞伤，体无完肤。 他只有八岁，还在读小学一年级。
盖布瑞·费尔南德斯，他是一个安静、温柔又快乐的孩子。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，成绩优秀，拿了不少A。
仔细看他的脸，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是有光的。
但在他死前长达八个月的时间，他被亲生母亲和她的男友持续不停殴打和虐待。
他们会将他整日整夜地关在一个小柜子，将他用手铐铐起来，用袜子堵住他的嘴。
不给他吃喝，甚至喂他吃猫砂。他死时，胃里空荡荡，里面只有猫砂。
老实说，打下这些字的时候，我的手也在颤抖。
这是彻头彻尾的、惨无人道的虐杀，怎么会有一个亲生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做这样的事情。
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，这个八岁的小男孩，在临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，又抱着怎样的心情而离开这个世界。
盖布瑞·费尔南德斯来自于一个加州底层社会的贫困家庭。
他的母亲也遭遇过家暴和性侵犯，因此智力水平偏低，八年级就辍学，有多年的嗑药史，还患有多项心理疾病。
她未婚先孕，孩子的生父后来进了监狱。她从来不想要这个孩子，但对于这些社会底层的女人来说，孩子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生。盖布瑞已经是她的第三个。
本案凶手：盖布瑞的生母与继父
盖布瑞在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由他的舅舅和伴侣抚养。这是一对同性恋家庭。
从照片来看，他们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。这或许就是盖布瑞短暂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间。
好景不长，有人举报这对夫夫涉嫌猥亵这个小男孩。我们无从得知这项指控是否属实，也没有人去核实。毕竟没人会关心一个贫穷的少数族裔同性恋家庭是否幸福。
但盖布瑞因此被迫离开了他们，舅舅的南美洲恋人也被驱逐出境。
他又跟着自己的外公外婆住了一段时间。直到后来，他的亲生母亲为了领每个月几百刀的社会福利金，将孩子接回自己身边。而这正是他噩梦的开始。
纵观这个小男孩短短的一生，你会觉得他的成长经历，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。
拉丁裔，家庭贫困，危险的社区，同性边缘群体。他的原生家庭支离破碎，母亲拥有家暴史和精神障碍，他始终在一个又一个的家庭之间辗转。
在他身上，你能看到无数个不幸童年的缩影。
即使如此，盖布瑞并没有自我放弃。他依然是个快乐又温柔的好孩子，在学校拿了不少A，还捧回一个阅读奖。他的未来本可以大有所为。
让人难过的是，却是这样一个孩子，被选为了这个家庭的“替罪羊”。
他和生母，继父，以及两个哥哥姐姐住在一起。两个大孩子几乎都没有被虐待过。
只有盖布瑞。
这或许是某种“家庭替罪羊综合征”——家中的大人将自己的所有痛苦和羞耻，都发泄在同一个孩子身上。只有他。这甚至还成为了这对夫妻的某种……情趣。
文字在此时是苍白的。最让我难受的还是来自他的小学老师的讲述。
从她的视角里，我们会看到在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，这个八岁的孩子，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堕入深渊。
他从一个快乐、优秀的孩子。
渐渐变得孤僻、暴躁、阴郁，不再和其他同学做朋友。
有一天，他走进教室里，头发被胡乱地刮掉了，每一小撮头发下面都是血。
有时候他不想回家，在校车到来时，他会哭着说“我不想走”。
但后来，他越来越频繁地请假、不来上课。而每一次重新出现，身上都会出现更多、更严重的伤口。
有一天他迟到了。但当他出现时，眼睛全肿了，满脸都是淤青。
又有一天，缺课13天之后，他终于出现了。但他看起来糟透了。
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吗？
那一天，全班恰好一起做母亲节的小卡片。盖布瑞也为母亲画了贺卡。
他端着“妈妈”的大写字母拍下了这张照片。这张被殴打得破碎变形的脸上，依然露出了孩童的天真笑容。
老师对他说“做个鬼脸”，他开心地照做了。他知道这些照片也会变成给母亲的礼物之一。他依然深爱自己的母亲，并渴望也得到她的爱。
但那就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里。之后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深入到这个故事里，你会忍不住觉得，每一个旁观者都是罪过的。他们为什么放任这一切发生？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？
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帮过他？
班主任给社工打了电话。
结果是他几天不来上课，再出现时脸上有更多伤。（毫无疑问，社工上门，他的父母发现盖布瑞的“背叛”行为，并对他进行了惩罚。）
盖布瑞向他的祖父母也求救过，他们报了警。
但洛杉矶郡警所做的唯一事情，就是恐吓这个孩子：你再撒谎，我们就将你抓起来。
在纪录片的后半段，制作者将视角放大——它追溯了对相关社会福利机构和执法系统的问责。
盖布瑞的死，更深一层地暴露出了社会机构、福利制度甚至司法部门的失职。
这里面有「制度的过失」。
在洛杉矶县儿童和家庭服务部门，每一位社工主管手下大概有六名社工，每位社工手下却要负责30个左右的孩子。因此，光是一个主管就要对至少200个孩子负责。
这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，也意味着一位社工能分给一个孩子的时间极其有限，你很难想象这其中会有多少疏忽与错漏。
但与此同时，社工也会理直气壮地说，他们做的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。
因为这么多年来，他们行事的准则之一，就是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，才能“将孩子从父母身边带走”。
甚至于可以理解为，这些社工的工作前提，就是要保证家庭的完整性，保证“孩子和父母在一起”。
这是为了孩子好吗？
其实并不是。
盖布瑞案的四名社工
盖布瑞的案例恰好说明了这一点，原生家庭并非永远是一个孩子的最好选择。既然如此，为什么现行的儿童福利制度，还是这么强烈地希望孩子能回归原生家庭呢？
这正是「制度之恶」。
社工是成年人，制度的制定者是成年人，一个家庭的真正话事人也是成年人……因此，明明是以“儿童福利”为前提的制度，却将成年人的利益看得比孩子要大许多。
政策压倒性地面向父母和家庭，却根本不站在孩子的立场上。
这其中也有「体系的崩坏」。
制作组在调查中发现，洛杉矶郡将棕榈谷的福利部门外包给了第三方营利公司。
政府将其固有的政府职能，外包给了私营承包商。
为什么呢？很简单，为了减少员工成本。
正是这些盈利性机构，却要代替政府，来提供给弱势群体的服务，包括医疗补助，寄养，儿童抚养费等等。
结果可想而知。他们并不会真正为穷人做事。他们不做慈善，只想从中牟利。
该公司一项评估报告显示，“寄养儿童”能够为自己创收。
这是一份真正无情、甚至于无耻的报告。
这些外包公司是如何招标、中标，背后还有更深的官商勾结和黑幕可以挖掘。揭开这层遮羞布，也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。
最后，你也不得不归结为「人性的冷漠」。
前后一共有四个社工接手过盖布瑞的案子，但他们都没有为他做任何事情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只要任何一个人找医生检查他的伤口，就会立刻明白他经历了什么。
但没人这样做过。
他们轻易地相信了盖布瑞说“这些都是意外”，相信他的母亲说“这个孩子就是爱撒谎”。因为这能让他们最快“解决问题”。
盖布瑞身上伤口的示意图
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体制。
每一个人都相信，把问题交给自己的下一个人，问题就会解决。而他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，他们已经做了「正确」的事，就不会良心不安。
但如果“体制”本身就是坏的呢？
健全的系统，繁多的责任部门，反而成为了所有人相互踢皮球的托词。
他们似乎从没有想到过，自己面对的是人，是活生生的人命，是一个等待他们拯救的小男孩。是集体的冷血与自私，让盖布瑞遭受的暴力逐渐被合理化。
《盖布瑞案：消逝的小生命》花了六集的篇幅，从方方面面来挖掘和检视这个案件。
庭审花费了五年时间。最终，盖布瑞的母亲被判处终身监禁，他的继父则被处以死刑。
纪录片的制作花了两年时间。在这段时间里，制作者们也必须定期与一名心理医生保持联系，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崩溃。
观众听到了所有与案件相关之人的证词或者采访——
近到盖布瑞的亲戚朋友，他的兄弟姐妹，他的老师同学；远到案发当晚的救护员，为他打过911的陌生保安，以及他继父的前任雇主。
拼图一块块被填满。我们看到了盖布瑞短暂而悲惨的一生，以及他背后那些沉默的面孔，无声的凶手。
但故事讲到这里还没有完。
2018年6月7日，盖布瑞案的施暴者，他的生母和继父得到了最终审判。人人都以为大仇得报，正义终于到来。
2018年6月21日，加州兰凯斯特市一名十岁的小男孩安东尼·阿瓦洛斯被发现在家中虐待至死。
不过两周。
两个孩子的情形惊人地相似。
安东尼也有严重的头部损伤，全身都有香烟灼伤的痕迹；他是同性恋，在死前几周勇敢地向父母出柜；社工曾经8次上访，都没有解决问题。
这才是最令人胆寒的地方。
仅仅五年的时间，悲剧就重演了。
盖布瑞案如此大动干戈。长达五年的庭审，全美的心都揪在他身上。
施暴者被处以极刑，社工被全国谴责，于是人人都以为正义被伸张。然而这改变了什么吗？为什么同样的惨案还在发生？
因为他们都只是「个体」而已。
在系统面前，被推出来的总是人，被惩罚的总是人。
但系统还在照常运转。它由无数个「人」组成，而他们都安然地躲在背后。
我们永远 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。